交完論文的那天,爸媽打了一通電話過來,提醒我『該認真找工作了吧』。其實從碩士課程的十月份開始,我就一直陸陸續續在找工作,只是當正式失去了可以用學生身份理直氣壯地每天不事生產的那天終於到來,我卻還是沒有工作,戶頭裡的餘額又一天一天在減少,才真正感受到那種心慌。
那時候朋友們不是搬回家就是去度假了,室友和宿舍的人們都搬走了,很長的時間我都是自己一個人。每天起床,花很長的時間梳洗、吃早餐,散步到圖書館,窩一整天刷LinkedIn投履歷,回家吃晚餐、看劇、睡覺。甚至有幾天我唯一開口對話的對象是咖啡店或超市裡的店員。明明是歐洲人最滿心期待的夏天,但我至今回想起今年夏天的都柏林,卻是滿滿的不快樂。
每天打開信箱都是來自各間公司一封又一封的拒絕信,我記不清楚在街上掉過多少淚。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時候我拿到荷蘭海尼根供應鏈總部的實習,主管請我把護照、居留證、實習資料表格等文件寄過去,兩天後我卻收到主管的道歉信說因為我是非歐盟公民,所以需要在荷蘭大學註冊學籍才能雇用我。當時的我正在要往馬斯垂克一日遊的火車上,整天的旅程直接泡湯,我難過到根本沒有心情玩,坐在馬斯垂克某個廣場哭。
那時候我常覺得沒有人理解我。我拿歐洲護照的朋友們不懂非歐盟公民又不會流利地使用任何歐洲語言要找工作有多難,安慰我大不了回台灣的人不懂我有多想堅持下去。那時的我一心一意覺得我出國唸書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夠得到海外的工作經驗,如果就這樣回去,我的一年就都浪費了。
我急著擺脫這段低潮期,我覺得只要我夠努力,就能快點找到工作,快點找回平常順遂快樂的日子。然而,找工作這種事很多時候不是自己能掌握的,我覺得我從來沒有這麼拼命地去做一件事,卻往往結果不如預期。這些期待又落空後的失落,以及不知道還能再多做什麼的不知所措,常常讓我陷入深深的無力感。
慢慢地我發現,我無法和自己不快樂的情緒共處,只要這些難過的情緒出現,我就覺得有義務要讓自己快點開心起來。當意識到自己在低潮期,我就越覺得需要有所作為,才能快點度過低潮期。
後來我決定接受這件事,接受我過往認為的『低潮』,其實是現在生活的平均值。偶爾我可以不用逼自己每天要投幾份履歷,可以和朋友去吃飯喝一杯不用覺得有罪惡感。接受有的時候生命中就是會有一段時期,或許我不會那麼滿意,也不能那麼能量滿滿。
心態調整之後,反而讓我輕鬆了不少。
也因為這段時間,和當時感情中同時遇到的一些小波折,讓我重新回頭去檢視自己。我察覺到我很常直覺地希望別人承擔我不快樂的情緒,我希望別人能夠理解我、甚至同理我,而忽略了其實生活中很多的辛苦,是我需要自己負責與承擔的。沒有人能夠百分之百體會以及經歷我所感受到的一切,這些一生中持續發生的課題,都只有、也只能讓我自己陪自己經歷。
假如沒有這段時間,我也無法體會到身邊所有家人、好友甚至是只有一面之緣朋友的美好。在找工作期間,受到好多人的幫助,不管是讓我詢問業界資訊、分享經驗、或是幫我看履歷、練面試、牽線朋友……收到太多的好,常常很多時候覺得自己何德何能,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夠成為給予的人。
如果再被問到面試時的那題,我想我的答案會是失業的這一個半月。這種挫折感來自於找工作這一場長長的馬拉松,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到個盡頭,且在這場馬拉松中,每一天都覺得自己不夠好。但這個路程讓我體會到生命中永遠會充滿高低潮,而這些時刻同樣的重要。前者讓我有向前的希望與動力,後者讓我有機會停下來和自己相處。
於是我開始能夠坦然接受,心情不好沒有關係、失敗沒有關係、不夠好也沒有關係。我不需要永遠正能量,只要保持那一點點能夠讓自己前進的動力就好。
慢慢來,享受低潮中的風景,總有一天會到終點的!